再次醒来时,我能感觉到身上的剧痛有所减缓。
手指,脚趾,膝盖,肚腹,全都做了包扎。
窗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身形落寞。
我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挣扎起身下地,朝他跪了下去。
我利落磕头:“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
上首的人忽然自嘲一笑。
“谢孤做什么,明明是孤害的你成这样的。”
“是孤对不住你。”
“那些伤害你的人,孤已经全部解决掉了。”
“他们都该死。”
他说“该死”两个字的时候,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两个字,前世我在冷宫被灌下毒酒的时候,他也跟我说过。
那时他是怎么跟我说的?
他说:“你非要入宫当孤的绊脚石,本就该死。”
“如何能够怨孤?”
我痛苦挣扎,他冷眼旁观,连眉都不皱一下。
直到确认我死透了,他才放心离去。
而此刻,眼前的沈言煊忽然单膝跪地了。
“阿芜,对不起,对不起,孤不知道……”
他方才叫我什么?
阿芜?
这一世,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名字,遑论小名。
知道这些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前世的沈言煊。
“你伤的很厉害,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孤抱你起来。”
他只靠近一步,我便尖叫着爬开。
连日的监狱生活磋磨,我的精神本来就不太稳定。
再加上眼前这样的情况。
我崩溃了。
我捂着自己的头,缩到角落里。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我没有要缠着你的想法,我不会要跟你回宫的,你放过我。”
“求你,我只想好好活着,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你放过我......”
我一直喃喃自语着,到最后口中只剩下了“放过我”三个字。
沈言煊一直愣在原地。
我们就这么维持着很久很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滞涩。
“阿芜,我前些日子夜晚入睡时,忽然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我深受重伤昏死在路边,是一个卖花少女救了我,她待我很好,将一颗真心交付于我,我们私定终身,后来我恢复了记忆,她要跟我回宫,我却嫌弃她是乡野村妇,意欲除之而后快。”
“后来,后来,我真的杀了她,我一个人孤独地在世上活了许多年,却发现再也碰不到一个如她那般单纯待我的人了……”
“阿芜,我已知晓你是重来一回的人了,否则,也不会从一开始就那般对我……”
“阿芜,阿芜,我上一辈子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到死我才明白,只有你真心待我,只有你……”
忽然,我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吃吃地笑了起来。
“真心,哈哈,真心。”
“我上辈子听到过最大的谎言,就是你说,你心悦我,会永远真心待我,永远对我好。”
“我信了呀。”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你甚至连理由都没找,就将我关进了冷宫。”
我问呆在原地的沈言煊。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钱吗?”
“我在冷宫的时候,送饭的嬷嬷会和这些衙役一样,伸手找我要钱。”
“我哪里来的钱呢?于是没有新鲜的饭,只有一碗馊饭,每天只有一碗。”
“现在你眼前这样的馊饭,我靠着吃它,活了一个月,不敢吐,因为吐出来就没饭吃了。”
“后来呀,那个时候说会对我好一辈子的人,成了皇帝,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赐下一杯毒酒。”
“我不肯喝,他就掐着我的脖子灌了下去。”
“他说,我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污点!”
沈言煊捂着头蹲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做错了……”
我突然就笑了。
“太子殿下,您想知道他的名字吗?”
“您肯定知道的。”
他抬头,恳求我不要说出口。
“不要说,求你。”
我视若无睹。
“他叫,沈言煊啊。”
“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
“亲手,屠杀我的人。”
“你又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夹棍,带刺的骨鞭,钉床,钢针……我绝望了,我以为不管我怎么做,都逃脱不了与你相遇,然后必死的命运。”
“那个人现在来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你说好不好笑?”
沈言煊手撑在地上,几乎失态地跪坐在地上。
他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有无数句对不起。
说完那么多,我早就脱力了。
眼前的景象摇摇欲坠。
沈言煊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晕倒之前,我看到有侍从注意到了这里的景象,连忙跑了进来。
我听到沈言煊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说:“孤醒来之前,她若是再有任何闪失,尔等,杀无赦。”
然后,他晕了,我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