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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风望眉头微蹙,将手里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搁。


在场众人心里想的都是:栗清嬗这个孤女,敢在这时候生事,只怕完了。


祁风望的确有怒意,却不是因为栗清嬗生事,而是她选择在此刻豁出去向他求助,还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和逼迫。


柳氏钱氏和几个丫鬟婆子匆匆赶来,柳氏立刻道:“三爷,清嬗年轻不懂事,还望三爷不要跟她计较,我这就带她走。”


说完便示意让丫鬟婆子将栗清嬗架走,却听到祁风望清冷的声音:“慢着。”


柳氏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祁风望不过说了两个字,众人便被他语气中的气势所迫,谁也不敢再动。


二老爷祁佑刚熬了一夜,正打算回去休息,完全一头雾水,不知道向来乖巧的栗清嬗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


内院的事他向来不管,全权交给柳氏,怎么连清嬗和衍儿的亲事都出了问题?


当着这么人,他脸色难免不太好看,道:“清嬗,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生的女儿看待。这是家事,咱们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就不要麻烦首辅大人了。”


柳氏立刻接话:“是啊清嬗,这么些年来舅舅舅母怎么待你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衍儿更是三天两头送好东西给你,就算舅母有哪里做得不对,你何至于在众人面前给舅母没脸?何况老太太身子还这样?”


她说着便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祁佑在族中威望口碑向来不错,此刻便立刻有人附和。


“对啊,好歹是养了你这么多年的舅舅舅母,怎可如此?”


“一个孤女,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啊,不懂感恩……”


“不是我说,确实太过不孝了,老太太还生死不明……”


只是这些名头,便能将栗清嬗生生压死。


她眼底浮上雾气,只觉得委屈非常。


谩骂指责的议论声中,祁风望突然开口,他声音有种慢条斯理的从容:“是啊,为什么呢?”


他平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将一位书香门第的小姐逼迫到不顾男女大防在此刻豁出去向我求助?二叔既然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缘由吗?”


他一出口,便立刻扭转局势。


众人顿时也回味过来,觉出不对劲。


“是啊,栗姑娘我知道,向来是知书达理与人为善的,待下人都极好的……”


“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受的委屈谁又能知晓呢?”


“对啊,到底做了什么逼得人家在这个时候出来求首辅大人?”


祁佑不觉脸色一沉。


祁风望话里话外明显暗指他待栗清嬗没那么好。


栗清嬗心头的委屈顿时缓缓消散,隔着屏风去看那人,只觉得他气度非常,此刻仿佛神仙下凡,救她于水火。


祁风望淡淡道:“虽是二房的事,但栗姑娘既然求到我这个首辅面前,我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六年前是我跟二叔一起从金陵护送栗姑娘来京城,栗姑娘好歹叫我一声三哥,她若是受了委屈,我自然也得替她做主。”


这段往事在场众人鲜少有人知晓,谁也没料到这位孤女跟当朝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还有这样一层交集,而且听起来很是护着的意思。


一时间,众人心中不觉更纳罕。


因世人皆知,祁风望向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祁风望十八岁高中状元后被选入翰林院,二十二岁便入阁成为当朝首辅,也是楚朝最年轻的首辅。


这些年来京城内无数世家贵女想同他结亲,均被婉拒,有人给他送女人,也被他退回,甚至还有人猜测过这位首辅大人会不会好男风。


难不成,他竟对栗家这位孤女有心思?


祁风望自然不会不知晓他这番话说出去会带来何种议论,但他依旧说了。


心底甚至觉得,别人能将两人议论在一起也不算坏事,他甚至有些期待。


他抬眸,视线落在屏风上,隐约看到少女跪在地上,挺直脊背,身形单薄而羸弱。


他吩咐道:“去给栗姑娘置一张凳子,让栗姑娘坐着慢慢说。”


此言一出,院落厅堂之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惊到说不出话。


祁佑柳氏几个长辈还站着呢,单给这姑娘坐着是何道理?


宋闻亲自搬了张凳子交给侍女,栗清嬗落座后,缓缓开口。


“大约二十天前,我偶然在福记茶楼撞见祁衍与她表妹柳嫣然在包厢幽会,动作亲昵,言辞中显然已往来许久。当日回来,我便向舅母言明要求退亲。舅母说退亲不是儿戏,等她问清楚再说。”


“我便预备回去等,想着也许舅母真能替我做主。恰好我掉了香囊回去寻,不想却听到舅母训斥祁衍不小心闹出乱子,要他给我道歉,说娶我才能拿到丰厚的嫁妆,娶到我后他想要如何便如何。”


众人这时才想起来,栗家当年可是金陵首富,曾有富可敌国之称,只留下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嫁妆得多丰厚?


祁家怎么也是百年望族,虽不如从前风光,但对这种事还是十分不屑的。


一时间,众人看向祁佑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鄙夷。


祁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觉在心里暗骂柳氏。


又听栗清嬗道:“我念着亲戚情分,一直未曾同舅妈撕破脸,只想着能将亲事好好退掉便是。没想到舅妈几番推辞,甚至用孝道逼迫,不许我退亲。”


“我想着离成亲还有些时日,或许可以再想其他办法。昨夜外祖母突然昏倒,生死不明,谁知今日一早,舅妈竟大言不惭提出要我明日便同祁衍完婚,为外祖母冲喜。”


听到“冲喜”二字,祁风望微眯双眼,眸光似冷箭射向祁佑,似是要将其穿透。


柳氏好大的胆子,竟敢有如此提议。


祁佑全然不知此事,额间冷汗涔涔往下落。


冲喜哪会是祁家这种簪缨世家会做的事。


“大人明鉴,祁衍负心在前,柳氏逼迫在后,且不顾外祖母身体一心只想拿到我的嫁妆,此等人,我栗清嬗绝不会嫁!”


栗清嬗掷地有声。


院内厅堂瞬时无声。


好一会儿,才响起议论声。


“这舅舅舅妈也太可怕了,简直吃人不吐骨头啊……”


“什么冲喜,不就是怕人跑了拿不到钱吗?二房这么缺钱?”


柳氏脸色煞白,不知道何时被栗清嬗听去谈话,此刻竟如此被动。


她心思向来活络,立刻便高声哭道:“臣妇冤枉啊,清嬗,你怎可如此污蔑我?这婚事是老太太当初看中的,衍儿再不才好歹也是个举人,难道还缺一门好亲事不成?”


她赌咒发誓,“我若是觊觎你的嫁妆,就叫我不得好死!”


此事她决计不能认,否则这辈子在京中都抬不起头,栗清嬗即便真的听到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她哭得声嘶力竭,“嫣然是衍儿的表妹,两人在府内说说话而已你便心生妒意,衍儿无法只得跟嫣然在外头见面,也不过是聊聊天罢了,你即便想因此退亲怎能编出这种谎话来污蔑我?”


柳氏心一横,道:“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叫衍儿前来分辨便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众人更信谁的说辞。


这个场合,祁佑只能站在柳氏这边。


他道:“既然非得当众分辨,自然得把衍儿也叫来,岂能只听一面之词?”


祁风望似笑非笑的语气:“的确。”


他视线扫过下方众人,再出口时语气已有了几分不快:“祁衍呢?祖母病重,连旁支子弟都在这儿守了一夜,他是二房唯一的嫡子,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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