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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开领带扔在沙发上,金属扣撞出冰冷的响,“叫司机送你回去。”

苏渺渺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他眼底血色时噤声。

她踉跄着走向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冰块坠入酒杯的脆响。

那个永远挺拔的背影此刻陷在阴影里,仿佛正在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噬。

桌上的酒很快空了大半。

傅辛禹望着窗玻璃上重叠的幻影,恍惚看见千琳跪在地毯上为他解领带的模样。

她总爱用虎牙轻轻咬开温莎结,发丝垂落在他膝头像泼墨的瀑。

有次他醉得厉害,吐脏了她新买的羊绒外套,她却只是拧了热毛巾敷在他胃部,哼着走调的小夜曲等他入睡。

他还看见记忆里她举着酒杯穿梭在酒池肉林,高跟鞋折断了就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傅总胃不好,各位见谅。”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汹涌而至。

她替他挡酒时绷紧的脊背,替他收拾烂摊子时熬红的眼尾......

“辛禹!”

闻声赶来的好友郑成僵在门口。

满地狼藉中,傅辛禹倚着酒桌缓缓滑坐在地。

他望着掌心蜿蜒的血痕,突然低笑出声。

“你来了?来,一起!”

郑成望着满地狼藉。

碎裂的酒瓶、浸透地毯的琥珀色液体、焉巴的傅辛禹,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傅辛禹,你他妈在干什么?”

傅辛禹垂着头,染血的衬衫领口松垮地耷拉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杯残骸。

冰块早已化成一滩水,混着暗红的血迹蜿蜒至他脚边。

听到质问,他只是将酒瓶抵在唇边,喉结滚动,烈酒如刀般割过喉咙。

“不是说早腻了她吗?”

郑成大步跨过玻璃碴,一把夺过酒瓶摔在墙上,“既然不爱,现在装什么情圣?作践自己就算了,千琳都走了,你还想让她回来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替你捡起来?!”

酒液溅上傅辛禹的睫毛,他眨了眨眼,目光涣散地望向虚空。

他想起陈总说的话,那里仿佛站着穿着墨绿旗袍女人,脊背笔直,替他挡酒时脖颈仰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傅辛禹!”

郑成揪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将人提起,“六年了,你把她当秘书、当床伴、当盾牌,就是没当过人!现在她走了,你倒开始演深情了?苏渺渺还在外面等着,你他妈倒是出去啊!”

傅辛禹的瞳孔骤然收缩。

门外隐约传来高跟鞋焦灼的踱步声,铃兰香从门缝丝丝缕缕渗入,混着血腥气缠上他的神经。他忽然想起那夜千琳腕间的纱布,渗血的伤口像一条狰狞的锁链,而她平静地说:“傅辛禹,我嫌你脏。”

“说话啊!”

郑成的拳头砸在酒桌上,震得空杯叮当乱响,“当初是谁说千琳死缠烂打?是谁说她不过是个消遣?现在她走了,你倒是痛快放手啊!”

傅辛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该说什么?

说他习惯了千琳替他熨平的衬衫,习惯了她在酒局上滴水不漏的周旋,甚至习惯了每次情动时她压抑的喘息?

说他如今路过茶水间,总会下意识寻找那抹雪松香,却只撞见新人拘谨的笑?

说他午夜梦回时,总被千琳那句“我嫌你脏”刺得浑身发冷?

可他最终只是沉默地推开郑成,踉跄着抓起半瓶残酒灌入喉中。

“你真是疯了......”

郑成颓然松开手,眼底浮起悲悯,“千琳说得对,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信的东西。你拿苏渺渺当救命稻草,不过是想赎心里的债,可你他妈问问自己——”

他忽然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如刀,“你到底是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那个能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千琳?”

傅辛禹的脊背骤然僵直。

门外传来苏渺渺带着哭腔的呼唤:“辛禹哥......你还好吗?我担心你......”

她的影子被走廊灯光拉长,投在磨砂玻璃上,像一团颤巍巍的雾。

傅辛禹望着那道影子,忽然想起火灾那日,浓烟中有人死死攥住他的手,后背被灼烧的剧痛化作一声闷哼。

可记忆中那张脸,不知何时竟模糊成了千琳的模样。

“滚。”他沙哑地吐出这个字,不知是对郑成,还是对自己。

郑成冷笑一声,甩门离去。

傅辛禹瘫坐在阴影里,指尖触到西装内侧口袋。

那里藏着一枚褪色的创可贴,是千琳某次替他包扎时随手塞进去的。

边缘早已卷翘,却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窗外霓虹喧嚣如鬼火,而他终于蜷缩在满地玻璃碴中,任由回忆凌迟。

苏渺渺的啜泣与千琳的冷笑在耳畔交织,最终化作一句飘散的一句。

“傅辛禹,我不耽误你还债了。”

原来有些人的温度,要等到化作灰烬才知是熔岩;有些人的爱意,要等到彻底失去才惊觉早已刻骨。

窗外蓦然飘起鹅毛大雪,像极了那年她高烧时,他翻进阳台带进来的那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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