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窗户外许立仁低唤道:“瑶瑶,瑶瑶,起了吗?”
他要去镇上抗货,每天一大早就得走,不然去晚了镇上的货运公司就不招工了,许瑶应了一声,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出门时看见许立仁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赶紧进柴房把参取上,装进篮子里,挎在手臂上。
天黑咕隆咚的,许立仁也没看清篮子里装的啥,他一个大男人也没那份好奇心,叔侄俩默不作声一路往村口走去。
红星村门口有去镇上的农用拖拉机,每天一大早坐拖拉机去镇上的都是些干苦力的汉子。
今天突然多了这么个小姑娘,立马有几双眼睛看过来,有相熟的还笑着跟许立仁打招呼:“这是你家的姑娘?不对啊,你家姑娘不是嫁人了吗?”
许立仁和气地答:“我们家老二的二丫头,想去镇上逛逛,我就给领出来了。”
提到许家老二,众人都不知声了,许强胜的名声早就在村里坏透了,幸亏许家老两口精干,还能镇得住,不然还不知道要惹什么事儿来呢。
上了车,许立仁从兜里掏出四毛钱递给司机:“俩人。”
许瑶这才反应过来,到镇上是要车费的,每人两毛,自己兜里空空拿不出来,也只有厚着脸皮蹭一回车,等许立仁挨着她坐下,她小声道:“谢谢大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许立仁纳罕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许瑶会这么乖巧,想到自己弟弟那德行,再看眼前瘦瘦小小的姑娘,大冬天只穿着一件旧棉袄,心里一tຊ软,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将她牢牢裹住:“不用还。”
寒风透过旧棉袄,吹得骨头跟针扎似的。许瑶正有些难熬,下一刻融融暖意包裹,身上多了件厚实的大衣,许瑶抬起头看向大伯,只见到刚毅沉默的侧脸,她从没有在许强胜身上体会到的父辈温情,在这一刻得到补偿。
手指拽了拽军大衣的边缘,尽力保留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这个拖拉机不大,坐的都是男人,许立仁让许瑶坐在最里面,将她护在身后,司机看人坐得差不多了,正要发动拖拉机,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等一下。”
好像是有人赶着坐车。
许瑶被许立仁挡在身后,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觉得车里的人又往里挤了挤,也没当回事。
拖拉机突突地发动起来,速度不快却比赶得驴车强不少,从红星村到镇上有一截路况不太好,车也跟着上下颠簸,许瑶紧紧抿着嘴,生怕一张嘴就咬到舌头,
寒风嗖嗖从两边刮过,许瑶蜷缩成一团,看着深暗的天空一路向尽头蔓延,恍如隔世。
好不容易熬到了镇上,天已经大亮,人们下了车三三两两结伴去附近的货运站拉活儿,许瑶被许立仁搀着跳下车,坐得太久脚已经麻了,落在地上跟蚂蚁钻似的。
“瑶瑶,你在镇上转转,等下午还在这儿碰头。”
许瑶点点头,把身上的军大衣还回去,许立仁穿起衣裳就转身迈开大步跟着人群走了,许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拎着手里的人参四处转悠找起了买家。
人参属于医药用材,一般是药店来收,不过每家药店收购价也不一样,她得转悠着四处打问,总得货比三家。
转悠了一上午,许瑶也大致明白了市场价,这才挎着篮筐走进镇上最大的一家药店,前台身穿一身白褂,看见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进来,露出笑脸来:“小妹妹,你是来给家里大人买药吗?”
许瑶摇了摇头,把篮筐放到柜台上:“我是来卖参的,麻烦帮我看看,这根参值多少钱?”
女药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认真地从箩筐里拿出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人参,拿手一掂就知道分量不轻,这野山参极难挖,一般也只有熟悉地形和门道的参农能够在野外碰一碰运气,这小姑娘能挖到这么大一棵还这么完整真是难得。
女药师没着急给价,掀帘去了里间,不多时就出来一个中年戴透视的男人:“小妹妹,这根参你是从哪里采到的?”
许瑶留了个心眼道:“是我爹从南返乡时拿回来的,我家里穷没吃的了,就想拿到镇上换点儿钱,叔叔,这个能换多少钱啊?”
听到是从南边拿回来的,药师的脸上出现一抹遗憾,将人参仔细看了看道:“现在市场价是一斤三十六块钱,你这光一根就有半斤多,算是很少见的了,我给你算二十八块钱,你看行吗?”
跟许瑶心里预估价位也差不多,拿了钱,许瑶将大面额的二十块塞进了裤腰内的夹缝里,留下八块钱买东西。
从大药店出来,已经快到正午了,许瑶正想着去哪儿吃口饭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的年关大集市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好奇地追过去,就看见萧羽提着一个麻袋,里面扑腾着,看起来装着个活物。
七十年代末,镇上已经开始通了集市,允许农村把自家养的东西拿到集市上贩卖。
这次萧羽到镇上八成就是为了把野鸡换成钱的。
“五块钱最多了!你这鸡瘦巴巴的,一看就是没好好喂,我这个价已经是高价了,你要不想卖可以到别处看看。”卖鸡的贩子一口咬死了,眼神不屑,***。
萧羽蹙着眉,神色有些为难:“五块就......”
看他态度松动,摊贩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五块钱?!你做什么大梦呢!”一声怒气冲冲的脆喝响起,周围人的视线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长相娇艳的小姑娘,愤愤走来:“这可是山里土生土长的野鸡,能跟家养的笨鸡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