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素衣见躲不过,上前向尹氏行了礼:“多年未见,母亲可安好?”
尹氏紧紧握住王***手腕,手指关节泛白。
王妈妈也怕得直哆嗦。
所有人都知道,五年前楼素衣坠入火炉,现场有那么多的见证者。
只是很古怪,楼素衣明明坠入火炉中,竟怎么也寻不到尸骨,那火虽大但也不可能把人烧成灰啊,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
时隔五年,竟突然活生生站在她们跟前,而且还是当年那张年轻明媚的娇艳脸庞,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行礼姿势,看人时依然那样牲畜无害。
“四、四姑娘早死了,你、你究竟是谁?”王妈妈说话时牙齿在打战。
没有人敢不敬畏神明,眼前这位姑娘要不是鬼,要不就是精怪邪祟。
楼素衣看到尹氏和其他人惊魂未定的样子,突然间淡定了。
“多年不见,王妈妈竟不记得我了?”
楼素衣故意朝王妈妈靠近一步,王妈妈吓得连退数步:“你、你莫过来。
害、害死你的是绑匪,冤冤有头,债有主,老奴没有对不住四姑娘。
”
楼素衣看向尹氏,尹氏也在看她。
到底是当家主母,尹氏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恢复了常态,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是素衣?”
楼素衣微微颔首:“除了女儿,还能是谁?”
尹氏忐忑上前,轻轻触碰楼素衣的脸,是有温度的活人。
她心中快速算计,不论楼素衣是人是鬼,消失五年的人突然回府,谁知道她这五年经历了什么?传出去能有什么好名声?断不能让楼素衣回楼家,否则会影响肃宁伯府其他姑***婚事。
楼素衣何尝不知尹氏在算计什么?
她索性主动出击:“女儿陪母亲去莲花池走走吧,就当是女儿略尽孝心。
”
尹氏没有异议,就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去到了莲花池畔。
正值三月,莲花尚未盛开,并无花可赏。
楼素衣悠闲自得地倚在栏杆旁赏莲叶,尹氏却不似她这般自在,率先打破沉默:“素衣,你不能回伯府!五年前楼四姑娘就已经死了,若你归伯府,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
楼素衣抿唇笑笑,不以为意。
尹氏见她这老神在在的模样急了:“我在说话,你听见没有?!”
“女儿只是个姑娘家,不回伯府,又当去何处?不如母亲给女儿指条明路?”楼素衣似笑非笑。
尹氏眸色微沉:“你可以在莲花庵清修,为你姨娘祈福,若有其它要求我或许也能答应!”
居然拿她娘来威胁?
楼素衣心中盘算,她娘虽是妾,但这么多年在他父亲面前也算有一席之地,是有几分生存手段的,故又继续沉默。
见她迟迟不接话,尹氏急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
楼素衣心道自己死一回竟然有了和尹氏谈判的资本,果真世道好轮回。
她终于回头看向尹氏,作为难状:“女儿大好年华,为何要住进莲花庵?这儿不能沾荤腥,日子也清苦,甚至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尹氏只想暂时说服楼素衣别去祸害肃宁伯府,忙接话:“只要你答应在莲花庵住下,我会打点好一切。
不只找丫环婆子伺候你,大鱼大肉也少不了你的。
你想要什么便给你什么,你说可好?”
沉吟片刻,楼素衣似真似假地道:“为了不让母亲为难,女儿就依母亲所言在莲花庵清修。
伺候的下人就不必了,毕竟是清修,不好太张扬,母亲为女儿准备一些银两即可。
是了,陛下正在寻***儿的下落,若有人问起,还望母亲帮忙遮掩一二。
”
她知道尹氏信不过,要除去她有很多手段,才搬出慕容当自己的护身符。
再者,尹氏的人她可不敢用,谁知是不是尹氏派来监视她的?
尹氏乍听到楼素衣提起新皇,暗暗心惊:“陛下在寻你?”
“女儿在来莲花庵之前才见过陛下。
”楼素衣点到即止。
尹氏吓了一跳,顿时再不敢对楼素衣有半点算计。
楼素衣救过新皇这件事于楼家人不是什么秘密,难不成楼素衣这消失的五年时间其实是跟了新皇?
之后尹氏不敢有半点怠慢,迅速帮楼素衣打点好一切。
为楼素衣准备的寮房是莲花庵最好的,伙食是最好的,衣物也是全新的,另外还给楼素衣留了百两银子。
尹氏临离开前还问楼素衣,想不想见柯氏。
楼素衣想了想,摇头:“既然决定清修,就该脱离红尘。
”
应该让尹氏相信,她很安份,不会对肃宁伯府构成威胁。
至于柯姨娘,满心满眼都是肃宁伯,哪有多余心力关心她这个女儿?
尹氏眸色复杂地打量楼素衣,发现看不透这丫头。
本以为楼素衣在意柯氏这个亲娘,可是五年了,楼素衣居然不想见柯氏一面。
但凡楼素衣在意柯氏多一点,她就不信拿捏不了楼素衣。
楼素衣在莲花庵也不是长久之计,若可以让楼素衣远离京城,对肃宁伯府才是万无一失。
偏偏这丫头背靠新皇……
**
皇觉寺内,吉庆正在服侍慕容进晚膳。
慕容突然问道:“那女人在何处?”
吉庆弯着腰上前两步,将他与楼素衣的谈话一一交代,又补充道:“奴婢琢磨着那位像极了楼四姑娘,已派人暗中跟随,一来做好保护,二来以便查明其身份。
目前她在莲花庵落脚,陛下若想见人,奴婢这便去带来面圣……”
吉庆看向慕容,不忘将楼素衣与定远侯夫人的交谈也仔细转述。
慕容眸色幽深如墨:“罢了,先观察一阵子。
”
“奴婢仔细查过,无人知晓那位姑娘是怎么闯进陛下的殿室,更遑论到了陛下的龙榻上,总不能是凭空而降,奴婢思疑着这位姑娘极其诡异……”
话音微顿,吉庆悄悄看向慕容。
慕容若有所思:“属实是像,可若真是她,到底是如何在那样情境下活下来的?”
吉庆小心翼翼地猜测:“莫不是邪祟?”
若真如此,可不能近陛下身畔。
慕容想起出现在龙榻上的少女和楼素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又称呼他为殿下。
“着人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微顿,慕容又道,“务必护她周全,莫打草惊蛇。
朕倒要看看,她是人还是鬼。
”
**
莲花庵内,楼素衣浑然不知自己的行踪在新皇的掌控下。
她美美睡了一觉,再起身时精神奕奕。
她打听过慕容会在皇觉寺停留五日,为保险起见,这大半个月她都待在寮房内,足不出户。
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多年前为了能掌控自己的婚事她步步为营,无非是不想和娘一样成为权贵妾室,奈何命丧黄泉。
如今重活一世,在莲花庵这半个月生活,竟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平静安稳的生活。
她坐在莲花池旁许久,正想起身回去,抬眼便见不远处有个青衣男子朝自己这边匆匆走来。
这人神色冷峻,成熟了不少,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眉目疏朗的模样。
看清男人的瞬间,楼素衣下意识就转身,往来时路而去。
惊鸿一瞥中,齐宴已看到楼素衣的脸。
他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楼素衣,才出现幻觉,竟把寺庙内穿着缁衣的修行者看成了楼素衣。
他怔站在原地,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以往他每回梦见素衣,她总是不作声,而后化作一缕轻烟飞去,了无踪影。
而前方的姑子步履匆匆,走路的姿势竟和楼素衣一般无二。
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有痛感。
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追在姑子身后:“小师太,请留步!”
楼素衣暗咬银牙,反倒加快了脚步。
她半月前刚答应尹氏不出现在故人前。
她有很多事想问问对方,奈何如今自己身单力薄,身边恐怕还有尹氏眼线,以免节外生枝,还是过阵子再找机会更稳妥。
她越走越急,后面追的人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令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当她小跑步走到转角处,竟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张儒雅的俊脸。
太离谱了,她撞上的竟是谢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