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得空会来看看我，她跟冯嬷嬷相识多年，同时也来和冯嬷嬷一起吃酒说话，我坐在她们身旁听着她们说话，脑袋一点一点想要睡着。

张妈妈和水芸也常来后院找我们，少爷屋里的点心如果没有动过或者剩下的是可以分给下人们吃的，这些不太新鲜的点心就会落进我和绿染，玉心的肚子里。

秋香从来不屑于跟我们打招呼，想来也是，她一心想要当上姨太太，怎么可能想要跟粗使丫鬟交好。

爬上主子的床，成为通房丫头，最好再生个儿子，母凭子贵，当上姨太太，虽然不如正房太太有地位，但已经是府上的丫鬟最好的出路了。

可惜这条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落个被打残发卖的结局。

但是依然有许多丫鬟前赴后继，好歹是半个主子，日子过得比起丫鬟要好太多，至少不用伺候人，而是被人伺候着。

我记得赵嬷嬷给我讲过，府上的丫鬟大多有三条出路。

其中一条路是到了年纪，主子为自己指婚，一般是嫁给府上的小厮，或者庄上的管事，生下的孩子可以在府上谋个差事。也有不愿嫁人的和年轻守寡的，只要老实本分地做事，即使自己到老到死，府上都安排的有人为自己养老送终。

还有一条路是父母亲人来府上为丫鬟赎身，一般是家里说了门亲事，要离府嫁人，主子会赏赐一笔钱放人离开，这都是干的年头久的丫鬟，或者是得主子欢心的丫鬟才有的待遇。

最后一条路也是基本没人会选择的路，那就是丫鬟攒钱替自己赎身。赎身的费用很高，需要攒很久才够，但是替自己赎身的一般都没有亲人朋友可以依靠，离府之后也没有钱财傍身，吃住都成问题，还不如待在府上。

我老老实实待在文华阁的后院里，一丝一毫都不曾逾矩。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我已经在孟府两年了，即使待了这么长时间，我依然没有见过少爷。

我不明白绿染和玉心为什么要冒着挨打的风险去看一个男人？她们会趴在墙角偷看下学的少爷，被冯嬷嬷发现后一顿好骂，同时还会再警告我一遍，我乖巧点头。

中秋之后，天气转凉，冯嬷嬷开始咳嗽不止，我去问她只是说染了风寒罢了，于是大家都没有在意，以为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不久之后，冯嬷嬷在洗衣服的时候，咳嗽出一滩鲜血，把我吓坏了。

她晕倒在地，我连忙扶起她，绿染和玉心毕竟还是小姑娘，哪见过这个场面，直接吓得呆站在原地。

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救冯嬷嬷。她是个好人，是穿越到这个世界，除了赵嬷嬷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我强压下慌乱的心情，掐着冯嬷嬷的人中不停地呼喊她，可是她始终紧闭双眼。

找赵嬷嬷！我认识的人里只有赵嬷嬷可以帮到我，帮到冯嬷嬷。我顾不上这么多了，一路跑出文华阁，去寻找赵嬷嬷。

逢人就问，看到赵嬷嬷了吗？

孟府可真大，我跑得浑身是汗，头发凌乱，头发丝被汗水浸湿粘在脸上。我找了好久，终于在花园的亭子里看到了赵嬷嬷的身影。

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路跑过去跪在赵嬷嬷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扯着哭腔说，“赵嬷嬷，求求你救救冯嬷嬷吧！她刚才咳嗽到吐血，如今昏过去了，求你请大夫来给她治病吧！”

我心绪全在救冯嬷嬷上，完全没留意身边还有别人在。

直到赵嬷嬷狠狠敲打我一下，“没规矩！如此慌乱成何体统？见到夫人还不行礼？”

我这才看到赵嬷嬷身边坐着一位美妇人，身穿一件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外罩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下着一条绛紫织金马面裙，头上戴着一套鎏金点翠嵌红宝石头面，年近半百但保养得宜，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面容柔和但也不失威严，这就是孟家的当家主母，这时正对着我露出温和得体的笑。

我连忙磕头认罪，“奴婢一时情急，失了规矩，还请夫人责罚。”

赵嬷嬷在一旁为我解围，“夫人，都怪老奴管教不严，今日让这丫头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念在她也是救人心切，请夫人饶了她吧，回去之后我定会严加管教。”

孟夫人看着我，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

“回夫人，奴婢是文华阁的洒扫丫鬟。”我跪在地上恭敬地回道。

“文华阁？那你应该去求在我身边的大少爷，怎么求在我身边伺候的赵嬷嬷？”

大少爷？大少爷在这里？我悄悄抬头，看到孟夫人身边还站着两位少年，身形相仿，容貌也有几分相像。

我快速回想赵嬷嬷曾说过的孟家的人物关系，与大少爷年纪相仿的只有二老爷的嫡子，这位二少爷只比大少爷晚两个月出生。

那站着的这二位想必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了。

他们应该是刚从学堂过来，还穿着学堂的冰蓝色长衫，书童拿着书袋候在一旁。其中一个少年面色如玉，身姿如松，安静地站在孟夫人身边，另一个少年就活泼很多，整个人神采奕奕，嘴角勾起一抹笑，隐隐露出一个梨涡。

可我一面都没见过大少爷，怎么会知道谁是谁啊？

我眼睛悄悄向上看着夫人身边站着的少年，心中不断涌上疑惑，怕一直不回话不合适，但是自己也不能随便认一个当成大少爷吧，万一认错了岂不是更闹笑话。

孟夫人见我半天支支吾吾没回话，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笑意更浓。

“你这丫头难道连你的主子都不认识吗？”

话已经问到这个份上，我不得不回，“回夫人，奴婢是文华阁的洒扫丫鬟，冯嬷嬷有吩咐，少爷要专心读书，不得在少爷跟前洒扫，因此奴婢无缘得见少爷。”

“你可以偷偷看一眼啊。”

“回夫人，奴婢谨记冯嬷嬷的教诲，这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