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婉婷揣着账簿，脚踏晨光去了紫宸宫。
凝着顾婉婷怀里的蓝皮簿子，惠贵妃已然猜到她的来意，漫不经心的打着哈欠，似是怪她扰了自己的晨梦。
这种僵持并未持续多久，顾婉婷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母妃。”顾婉婷嗓音哽咽，语调凄婉，“昨日臣媳查账，张正那个奴才，他每月少说贪了王府四五千两银子！”
“王爷在自己家中还被人这样欺辱，臣媳又惊又气，正准备将此事报给父皇，可那张正却说……这都是母妃的授意。”
惠贵妃并不同顾婉婷兜圈子，勾了勾唇道：“是，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却是个不顶用的，全仰仗皇上宠爱，可再过些年呢？”
“皇上如今有多宠他，将来新君继位后……便有多容不下他，本宫难道不该为将来投靠新君好好打算打算吗？”
“自古党争无非是财、权、兵，本宫母族并不丰隆，兵权也无望，这银子给允之挥霍了，倒不如给本宫物尽其用，你说呢？”
虽早有预料，可听到惠贵妃这般冷血的言辞，顾婉婷还是冷不丁蹙起了眉。
有母如此，不能硬刚。
顾婉婷又掐了把大腿，龇牙咧嘴的侧过头，又挤出两行泪。
“母妃深谋远虑，臣媳感佩于心。”
“只是……日子还要过，人情往来也免不了，若再有了几个孩子，便不仅仅是过日子，还得养孩子，府里没有银钱傍身，臣媳实在惶恐啊母妃！”
听着下边的哭穷声，惠贵妃陷入了沉默，眉心紧紧拧在一处。
就在顾婉婷快要嚎不动了的时候，惠贵妃终于开口：“本宫差人先还一部分银票回去，若你替能替皇上诞下金孙，本宫便将银票如数奉还，再另备厚礼。”
从紫宸宫出来，顾婉婷不禁长吐出一口气。
幸而她摸准了惠贵妃的心思，儿子痴傻上不了位，有个孙儿不一样是皇家正统血脉吗？
只要惠贵妃不再插手王府的事，先前那些银票还不还都没什么要紧的。
横竖恒帝宠爱伯允之，但凭这点，瑞王府便不愁没银子花用。
回到瑞王府，后院里的主仆二人又在掏鸟蛋，顾婉婷恨铁不成钢的拉着伯允之：“走，跟我去书房。”
顾婉婷按着伯允之在书桌前坐下，她蹲下身子，极为认真的望着他：“你其实不傻。”
伯允之抬眸诧异的将她望着，两眼亮的吓人，似是有生以来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我见过真正的傻子，他们除了爹娘什么都不知道，整日嘬着指头淌哈喇子，吃饭要喂，出恭拉在身上。”
闻言，伯允之蹙着眉，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顾婉婷语气中有了笑意：“比起他们，你能明白许多事情，也能做更多的事情。”
顾婉婷凝着他，眼中满是希冀，“我教你读书识礼，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盼你能明辨是非善恶，能保护自己，这就足矣。”
“若旁人看不起你，你更要看得起自己……”顾婉婷话音未落，巨大的拉力从手臂上传来，蓦的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对上伯允之干净清澈的眸子，她恍惚看见里头有着常人所具备的感动与温情。
伯允之的下颌抵在顾婉婷的肩上，语气软糯而坚定：“好，我学，允之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娘子与母妃！”
顾婉婷愉悦的勾起唇角，欣慰至极。
阳光灿烂的午后，书房内传来伯允之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温柔的女声随即响起：“读的真好，一字不差呢，这是指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之中，天是青黑色的，大地是黄色的。”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太阳正了又斜，月亮圆了又缺，星辰布满了无边的天际。”
顾婉婷只教他认了一遍，伯允之过目不忘的能力令她暗暗心惊，他只是心性像个孩童，智能则恰恰相反。
听着朗朗上口的诵读声，顾婉婷喟叹一声，日子好像又有奔头了。
翌日。
晚膳过后，顾婉婷准备替伯允之巩固一下这两日学的东西，却在府里遍寻不见他的人影。
她实在走不动了，便差人叫来了张正：“天都要擦黑了，王爷去哪儿了？”
张正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顾婉婷霸气的挑了挑眉，才听得他缓缓开口道：“许是，许是同安阳王世子他们出去玩了。”
“哦？”顾婉婷阴恻恻的笑着，“他们到底上哪儿玩去了？”
温香楼。
天字号雅间内，三五个身姿妖娆衣裳单薄的女子正随着乐声扭动身躯。壹扌合家獨γ
安阳王世子伯坤与中义候之子蔡镶眼神迷离，专注享受着眼前的美景。
雅间门“嘭”一声被人踹开了，吓得二人浑身一震。
伯坤黑着脸冲了过去：“小爷倒要看看是哪个没眼色的？！天字号房也敢硬闯？！”
正对上顾婉婷那张美得虚幻的面庞，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两相对比，雅间内千娇百媚的女子瞬间失去了颜色。
“姑娘怎会来此，可是走错了地方？”伯坤自诩温柔，在顾婉婷看来却是油腻的不像话。
顾婉婷招了招手，身后手持棍棒的数十名家丁一拥而上，她红唇亲启：“打。”
铺天盖地的棍棒落在身上之时，伯坤与蔡镶抱头在雅间内上蹿下跳：“你这小娘们好大的胆子，知道两位爷是谁吗？”
“知道。”顾婉婷抱着双臂堵在门口，“打得就是你们。”
蔡镶当头吃了一闷棍，顿时眼前直冒金星：“哎哟，小爷脑子被打坏了，你这娘们到底是谁呀，小爷怎么得罪你了？”
见教训的差不多了，顾婉婷这才直奔主题：“那个替你们结账的傻子冤大头呢？”
伯坤捂着红肿的腮帮子龇牙咧嘴：“找傻……找五皇子的，你早说呀，他在隔壁！”
此时伯允之正与一名女子玩着皮影，嘴里“歘歘歘”的练着招式，好不恣意快活。
见顾婉婷来了，伯允之欢天喜地的一蹦三尺高：“娘子！你来接我回家啦！”
面对他天真无邪的面容，顾婉婷心里纵有泼天的怒气也消散了，一言不发的扯着他回了瑞王府书房。
“娘子怎么不理我？”伯允之委屈巴巴。
顾婉婷转身取了墙上的戒尺：“把手伸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