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不正常。

陆明祁这次特地带我换了一家医院，检查结果是——脑震荡引起的记忆混乱。

医生推了下银丝边眼镜，不疾不徐道：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脑震荡经常会引起失忆，病人可能忘记意外发生前后几天的事，或者选择性忘记一段过去，要么干脆全部忘了，像陆太太这样出现记忆混乱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一头雾水。

陆明祁坐在旁边说：「她平时喜欢看小说，会不会有点关联。」

他之前已经把我那段悲惨遭遇和医生复述过一遍。

医生点头：「大概率有的，二位不妨翻一下陆太太之前的阅读记录，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我喜欢看小说吗?

可能是吧，毕竟我不上班，无聊起来总得找点事做。

私人医院医生非常耐心，陪着陆明祁认真查阅我的收藏列表。

他们一目十行，有些看个文案直接跳过。

我以前大约真是网络小说狂热者，他们找了快一小时，才锁定一本名叫《落魄灰姑娘重生成万人迷》的狗血小说。

这名字乍一看没什么，被两个大男人念出来，我不禁面色发囧。

说起来，这几年那些小说取名越来越花里胡哨，光看文名我压根不感兴趣。

但一眼看去全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害怕错过有意思的书，我还得点进去看文案和前三章。

这本小说我还有点印象，剧情比较套路，作者文风简约流畅，我挺喜欢，具体内容不太记得。

陆明祁和医生耐着性子一章章读下去，终于在第 33 章看到恶毒女配「江越泠」出场。

好了。

破案了。

医生坐回办公桌后，冷静分析：

「根据阅读记录，陆太太目前看到第 97 章，同名人物江越泠刚好下线，时间和您发生意外那天刚好吻合，您醒来后，把现实世界和小说情节弄混了。」

可那些记忆格外真实。

我摇头说：「我感觉不像，我记忆里女主角叫连蓉，和我小叔子那个前女友长得一模一样，我之前完全不认识她。」

「可能见过，或者听说过名字，您确定在梦境里清楚看到过连小姐的脸吗?」

还真不能确定。

好像确实是小李把连蓉的简历给我之后才清晰起来。

医生：「八九不离十，《落魄灰姑娘重生成万人迷》里面，女主前期的确和三兄弟有情况，设定刚好是老三的前女友，凑巧了，和你们几人关系能对上。」

我反驳道：「这个勉强解释得通，可是我有个朋友，她喜欢的男神也和连蓉有了交集，我没见过那个男人，但我知道我朋友也是恶毒女配，她那条线就是这么发展的。」

「您的朋友怎么和您说的呢?」

「她说她男神最近和连蓉加了好友，聊得热火朝天。」

「您仔细回忆，您朋友点名道姓说了是连小姐?」

我拿回手机，把我和张湾的聊天记录调出来。

好家伙!

张湾从头到尾没提过连蓉的名字。

「可能……可能我朋友不知道她叫连蓉。」

医生建议：「您可以打电话和您朋友核实一下。」

陆明祁也道：「张湾知道连蓉的长相，她给你发过连蓉和老三的照片，如果她喜欢的男人看上连蓉，她肯定不会用别的女人来形容。」

说得有道理。

我给张湾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前男神暧昧女性的照片。

张湾秒回，她对人家的近况十分关注，发来十几张角度清奇的照片。

不难看出照片里的女人和连蓉不是同一个。

我嘴皮子掀了掀，陷入自我怀疑。

陆明祁和医生聊开了，在讨论具体的治疗方案。

医生的答复和电视剧如出一辙，他无法保证我记忆什么时候会恢复，可能哪天突然恢复正常，可能一辈子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

目前没有特别有效的医疗手段。

他建议陆明祁和身边的亲友经常和我聊聊过去的事，带我去以前常去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帮助。

我见缝插针地补充：「医生，我之前不光没见过连蓉的脸，是连她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是小说女主也叫连蓉吗?」

「哦那不是。」医生说，「小说女主叫万迷，设定喜欢吃莲蓉月饼。」

我：「……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没有巧事哪来的巧字。」

我无言以对。

海城今日大雨。

从医院出来，刚好雨过天晴，天边挂起双彩虹。

不用问，陆明祁的心情显然和彩虹一样美丽。

他遵循医生的叮嘱，带我去以前常去的餐厅吃午饭。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亲，就是在这里。」

等餐的间隙，他目光期待地望着我。

我提醒他：「我是记忆混乱，不是失忆。」

陆明祁笑起来，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我眉头一皱：「相亲不是第一次见?」

陆明祁笑容黯淡下去：「真不记得还是逗我呢?」

「没有印象。」

「不许和我开玩笑。」

我努力回忆，一无所获：「真的。」

陆明祁俊脸一沉：「江越泠，这不好笑。」

完蛋。

我好像真有点失忆。

「不然你给我说说?」

陆明祁语气硬邦邦的：「你大哥的生日派对，五年前，好好想想。」

我大哥的生日派对我记得呀。

「你去了吗?」

「不去怎么认识你?」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我们五年前就认识了?」

陆明祁脸色缓和了点：「谈不上认识，就见了一面，我让你大哥介绍我们认识，他说你刚成年，暂时不考虑这些。」

懂了。

「那是你单方面看见我。」

「你和我说话了。」

「有吗?」

「你有!」

他语气那么笃定，我有点动摇，奈何脑子不争气。

「我那晚和很多人说过话。」

陆明祁：「……」

「我们两家原来交往密切吗?我大哥生日怎么会邀请你?」

陆家大本营在海城，江家根基在安市，这几年才在海城铺开业务，落地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和陆家合作。

虽说一个圈子大家互相有耳闻，到底不在一个城市，交集不多。

「你大嫂是陆家旁支嫁过去的，你连这都记混了?」陆明祁难以置信，「那你记得我们相亲是你大哥大嫂牵的线吗?」

我惊呆了：「有这种事?」

陆明祁眼睛微眯，像在回忆，过会儿恍然道：「所以你那天说什么联姻?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因为利益需要?」

难道不是?

而且我大哥什么时候结的婚?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陆明祁哭笑不得：「早就结了，孩子都生三个了。」

「不是私生子吗?」

「婚生。」

我啪一下把手机拍在桌上，怒道：「我哥怎么能那样，结婚了还在外面乱来。」

「人家夫妻感情好得很!」

「怎么可能?」

我一万个不信。

「他就是跟我爸学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爸比他还过分，给我生了十几个弟弟妹妹。」

陆明祁连连摇头叹息：「你把这话当他们的面说一遍，以后恐怕不用回去了。」

「哼!我才不回去!」

「还是回去一趟吧，我觉得你需要和他们聊聊。」

我一愣：「这也是小说剧情?」

陆明祁颔首。

「我爸妈和大哥其实很爱我?」

陆明祁再次颔首。

「那，那我住院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看我?连个慰问电话都没有。」

「他们在医院陪了你一晚上，你醒过一次才离开的，我和你两个当事人在医院，晚宴那边不能没人照看。」

「岳父和大哥工作忙，岳母在筹备新工作室，很多资料要准备，确定你情况不严重，这才赶回安市。医生建议你静养，他们怕直接联系你打扰你休息，每天给我发消息打听你的情况。」陆明祁诧异道，「你该不会这几个月都没联系过他们?」

「他们也没有联系我呀。」

「可能是我告诉他们你已经康复，他们放心了，就专注手头的事去了。」

「是这样吗?」

「十有八九，你们一家子都不喜欢打电话，信奉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特别紧急的情况才会打个电话。」

我这人好像真的不喜欢和别人联系，微信里一串好友，和陆明祁、张湾聊得稍微多一点。

张湾还得她主动私戳，我才会陪她聊上几句。

难怪那天陆明祁要专门提醒我给家里打电话。

我深刻反省。

走路要小心脚下，这一摔摔出多少乌龙事?